04 | 流吧，眼泪 Flow, My Tears

本期节目为一期实验，一次和机器的对话，对自我和个人创作的凝视，一种对新的对话可能性的尝试。
/ 小说文本全文 /

《流吧，眼泪》


我们并排坐着，我不说话，她安静得像一尊从莲花池的正中升起的塑像。八点的夕阳落在我们的脸上，我们看上去一定像沉睡了一个世纪一样苍老。我们让那火在我们的脸上烧。过了一会儿，她落下泪来。


换作清醒的时候，我一定会开口问问她。怎么了？我会说。起先她会沉默，好像时间中的什么攫住了她似地，她用电影中的那种慢动作擦掉她脸颊上闪烁的泪水（永远是这样，不是吗？），没事，她会说，太蠢了。才没有呢，我会说，没有什么事情比这更需要勇气。她会笑一声，或是一语不发，然后更多的泪珠就从她眼里流出来，像是落日透过层层叠叠的火烧云照进树林，无声无息地，用一种古老的（我不知晓的）语言，像是从不知何处传来的鼓点和白噪音，溶解在愈来愈暗的桌角。你有没有想过，过了一会儿她会说，跳进一个黑色的洞，在里面什么也看不见，就一直加速下坠着，直到周围的气流都擦热了——像巧克力一样？我说。像巧克力一样，她说，或者蜂蜜，然后跌进一片冒着蒸汽的湖水里，什么也不用想，什么人也不用再见。然后就慢慢泡着，一直到死？我说。死？那太可怕了，她摇摇头说，我不想那么早死，我想养只兔子。会有兔子的，我说，很多温泉里都会跳出兔子的，从山泉流入的那些洞口，从我的和你身上的那些洞口，从他们的嘴巴里，或者从那些不断往上冒又忽地破裂的浅绿色泡泡里。她把头埋在双臂或是我的膝盖里，妈妈，她说，妈妈不见了，她不见好久了，我好想她。可是也许不见的是我。然后我们都害怕起来，像两个在夜晚的迷宫里迷了路的孩子。不是这样的，我说，你累了，你得休息一会儿，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火山并不会现在就爆发的。我们还有时间。


可是她只是坐在我旁边。我们不说话。那座火山在我们面前静静地呼吸着。她不说话。我看着那些泪水从她脸上不可思议地划过，坠落，蒸发，仿佛黑夜里一江春水在平原上绝无仅有地飞奔着经过绵延起伏的山峦。我看见它们的顶端迸发出霹雳的火星落在那水里，烫得它发出无声的咆哮并挤出更多更多的水花来。我感到眼泪也顺着我的脸流下来。我不认识她，我想，我们是两个孤单的人。于是那奔腾的河水的吼叫越来越响，火山在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中喷溅出无数道刺眼的红色火舌和滚滚浓烟，万丈灰烬四散，像纷纷的雪，淹没了我们。


/ BGM /


VARIATION AUTOUR D'UN PRÉLUDE (Anatomie d'une chut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