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座015】摹仿欲望理论(下):「卖弄风情」、纨绔子弟与《局外人》

【讲座015】摹仿欲望理论(下):「卖弄风情」、纨绔子弟与《局外人》

1 Stunde 18 Minuten

Beschreibung

vor 2 Jahr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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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00:13 前两次内容的回顾
00:03:07 摹仿欲望的传播性
00:07:24 双重中介的虚幻
00:11:47 双重中介的特殊形式:卖弄风情
00:20:16 主奴关系与受虐狂
00:28:54 虚伪:为了欲望而掩饰欲望
00:35:44 纨绔风与纨绔子弟
00:39:46 加缪《局外人》介绍
00:46:17 《局外人》批判与《堕落》
00:58:45 浪漫(主义)的谎言:早期与当代浪漫主义
01:02:34 浪漫(主义)的谎言:基里洛夫与西西弗斯
01:05:45 小说的真实:结尾的转变
01:08:25 小说的真实:《红与黑》与《罪与罚》
01:12:07 小说的真实:结尾的会合
01:13:57 回顾与总结


这是一次线上讲座的录音(不包含提问交流部分),带讲义的视频版本可以见公众号,在那里还可以找到更多信息~
(PS:其实这次录制出了问题,这个音频是补录的……)


前两次内容的回顾:


摹仿欲望(désir mimétique):主体摹仿介体对客体产生的欲望
外中介(médiation externe)、内中介(médiation interne)


欲望觊觎介体的存在(l'être),主体“对自身本质有一种不可遏制的厌恶”
不能兑现的现代承诺:上帝死了,人应该取而代之
承诺无法在自己身上兑现 -> 试图从他者身上寻找幸福的秘密 -> 追求介体所追求的客体(摹仿欲望) ->
摹仿欲望失败 -> 1. 让之前的介体指派新的客体(外中介);2. 更换介体(内中介)


讲座中提到的文字与图片:

形而上欲望具有极强的传播性。这个性质有时不易发觉,原因是欲望从甲传到乙,往往走最出乎意料的途径。它遇到的障碍、激起的愤怒、别人欲加于它的羞辱,都可以成为它的门路。

——基拉尔《浪漫的谎言与小说的真实》(四)

看到计谋不仅没有得逞,反而落得这么悲惨的下场,托美·塞西亚尔说:“参孙·卡拉斯科先生,咱们确实是活该:凡事都是想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啊。堂吉诃德疯了,咱们没疯;他毫发未损、眉开眼笑,您却体无完肤、愁眉苦脸。现在嘛,您就说说看吧:一个是真疯,一个是装疯,到底哪个更疯?”

——塞万提斯《堂吉诃德》(二,15)

“拉曼查的堂吉诃德,你见鬼去吧!……你是个疯子。疯就疯吧,你要是只管自己疯,那也就罢了,可是,你却有本事让一切和你有接触的人都跟着你发疯变傻。不信的话,就请看看你身边的这些先生吧。”

——塞万提斯《堂吉诃德》(二,62)

在内中介范围里,欲望的传播相当普遍,所以每个人都可能成为身边人的介体,自己却懵然不知。而不自觉地成为介体的个人,兴许也不能自发产生欲望,因此他又会去摹仿别人对他的欲望的摹仿。一个起初不过是偶生的念头,到头来会变成强烈的激情。

——基拉尔《浪漫的谎言与小说的真实》(四)

每个人都摹仿他人,同时又认为自己的欲望产生在先,有高明之处。每个人都认为他人是冷酷无情的折磨狂……两个主体越是接近,越是认同他们的欲望,他们之间的对立就越残酷,也就越没有意义。

——基拉尔《浪漫的谎言与小说的真实》(四)

他们于是就按说好的方式行动了起来,可是,两个人几乎是在同一个时间发出了驴叫的声音,结果又都因为受了对方的叫声的蒙骗,以为那毛驴已经有了回应而追了过去……

——塞万提斯《堂吉诃德》(二,25)



真实产生于幻觉,并且给予幻觉一种迷惑人的担保。
——基拉尔《浪漫的谎言与小说的真实》(四)

于连自有其自身的价值,但是他的价值和他最初的成功毫无关系。主宰其生涯的那些人,对他既没有任何实际的兴趣,也没有半点真实的感情。他们想不出这个年轻人能为他们做什么。使于连身价百倍、青云直上的,是这些人的竞争。

——基拉尔《浪漫的谎言与小说的真实》(四)

模式和复制品围绕着资产阶级飞快地花样翻新,然而资产阶级依然心安理得地生活在永恒之中,依然为最新款式、最新偶像、最新口号而永恒地陶醉。观念和人、体系和理论,走马灯似的你方唱罢我登场,越来越空洞无聊……所以,最聪明的广告不对我们说某某产品质量精良,而是告诉我们他者都跃跃欲试。三角欲望的结构无孔不入地渗透进了日常生活。

——基拉尔《浪漫的谎言与小说的真实》(四)



在内中介范围里,冷漠从来不是简单的中性情感,从来不是完全缺少欲望。在观察者看来,它是对自我的欲望的外在形式。
——基拉尔《浪漫的谎言与小说的真实》(四)

情人的“绝望”与女人的卖弄风情同步扩展,因为这两种感情互相抄袭,彼此传递同一种欲望,而且日见炽烈。
——基拉尔《浪漫的谎言与小说的真实》(四)

司汤达经常说,向一位虚荣的女人表示对她怀有欲念,这是表示自己甘拜下风,这是准备永远欲求,而又永远激不起欲望。双重中介一旦进入爱情领域,相互性的可能便消失了。福楼拜在笔记中写下了这样一条绝对的规律:“两个人绝不会同时爱对方。”(Marie-Jeanne
Durry, Flaubert et ses projets inédits, p. 25.)
——基拉尔《浪漫的谎言与小说的真实》(四)

于连对玛蒂尔德摆出冷漠的面孔,对德·费瓦克夫人则极尽挑逗欲望之能事,这样他就显示了两个而不是一个欲望供玛蒂尔德摹仿。他意在增加欲望传播的机会。这是花花公子科拉索夫的“俄国策略”。不过,科拉索夫的策略并没有什么创造。索莱尔老爹和德·雷纳先生谈判时已经知道两者兼用。他在德·雷纳先生面前摆出冷面孔,并且闪烁其词用暗示更加优惠的条件来加强效果。弗朗什
– 孔泰的农民的诡计和浮华爱情的技巧在结构上并无差别。
——基拉尔《浪漫的谎言与小说的真实》(四)






所以,何为浪漫主义爱情,实际情况与它对自己的看法正好相反。浪漫主义爱情不是对他者的献身,而是两颗对立的虚荣心之间展开的无情战争。

——基拉尔《浪漫的谎言与小说的真实》(四)

“我太高傲,太狠心,你惩罚我吧,”说着她紧紧地搂着于连,使他气也喘不过来,“你是我的主人(maître),我是你的奴隶(esclave),我想违抗你的命令,应该跪下请求你的宽恕。”她挣开于连的双臂,跪在他的脚下,“是的,你是我的主人,”她仍然陶醉在幸福和爱情之中,说道,“永远做我的主宰吧,奴隶如果不听使唤就狠狠地惩罚她好了。”

——司汤达《红与黑》(下,19)

玛蒂尔德自称奴隶,这个词并不过分,它说明了这场斗争的性质。在双重中介里,每个人都拿自己的自由来反对他人的自由。只要有一方承认自己的欲望,变自负为自谦,斗争立刻中止。摹仿从而不可能再调转方向……

——基拉尔《浪漫的谎言与小说的真实》(四)




某人认为有宝物藏在石头下,他翻了一块石头又一块石头,一无所获。这样徒劳地翻找,他感到太累了,可是又舍不得放弃,因为宝物太珍贵。他于是决定找一块重得抬不动的石头,他把希望全押在这块石头上,他要在这块石头上耗尽最后的气力……只有失败能够使他发现真正的神灵,即在行动中立于不败之地的介体。

——基拉尔《浪漫的谎言与小说的真实》(八)

在“一般”欲望中……主体无知,没看见不幸和欲望之间的关系。受虐狂虽然看到了不幸和欲望的必然联系,但是他并不因此放弃欲望……他从耻辱、失败、奴隶性中看到的,不是无目标信仰和荒诞行径不可避免的结果,而是神灵的信号和一切形而上成果的先决条件。于是乎,主体便把争取自主的努力建在失败之上,把变成上帝的意图建在万丈深渊之上。

——基拉尔《浪漫的谎言与小说的真实》(八)

受虐狂想跨越无法跨越的障碍,穿越从根本上说不能穿越之物去寻求神圣。这个形而上意义,多数心理学家和精神病专家都忽视了。他们的分析停留在直觉的初级阶段,例如,有人断定,主体企望羞耻、侮辱、痛苦,如此而已。其实绝对没有人会追求这些东西。形而上欲望的所有牺牲品,包括受虐狂在内,都垂涎于介体的神性,他们是为了介体的神性,才在必要时(永远必要)接受乃至追求羞耻、侮辱、痛苦……把痛苦当作欲望客体,这是一个特别发人深省的错误……这样,不幸的受虐狂就成了个别现象,成了同“正常”人的感情亦即我们自己的感情毫无共同之处的怪物……实际上受虐狂的欲求和我们的欲求完全一样,不过关于这一点,也许还是不知道的好。

——基拉尔《浪漫的谎言与小说的真实》(八)

暴露自己的欲望,是不可原谅的错误……刚与玛蒂尔德相爱时,于连就犯了这样的错误……足以叫这个虚荣的女人离开他。他得以收拾残局,全凭着颇具英雄气概的伪装。他一时吐露了几句实话,后来不得不用成堆的谎话来弥补。他向玛蒂尔德撒谎,向元帅夫人撒谎,向德·拉摩尔家的每个人撒谎。谎言日积月累,其分量终于使天平向有利于他的一侧倾斜,摹仿调转了方向,玛蒂尔德又扑向他的怀抱。

——基拉尔《浪漫的谎言与小说的真实》(四)

他绘声绘色地如实向玛蒂尔德描述了他当时如何伤心失望,对苦尽甘来、今天的幸福则发出短短的惊叹。忽然,他又清醒过来,不禁叫苦:“天哪,我在干什么呀?这回完了。”他惊魂不定,似乎从德·拉摩尔小姐的眼睛里已经看到情爱正在消退……于连……面容突变,脸色死灰,眼神黯淡,一种倨傲而恶狠狠的表情取代了诚挚而毫无保留的爱意。

——司汤达《红与黑》(下,31)

……我应当在发信之前就考虑到,一旦她用同样的口气给我回信表示她不愿意回来,我是否有足够的力量控制我自己的痛苦,强迫自己保持沉默,不给她发“回来”的电报……如不然……这就会再明显不过地向她表明我少不了她,而且可能导致她更为有力地拒绝我,也可能使我在忍受不了忧虑的情况下动身去她那里,谁知道呢?也许还得不到她的接待。这恐怕是……最糟糕的蠢事……然而……这种必须不顾一切加以避免的蠢举恰恰是使人得到安慰的举动,这举动在我们明白它的后果之前给我们展示出新的充满希望的前景,以此帮助我们暂时摆脱像那样的拒绝会给我们造成的难以忍受的痛苦。因此,当痛苦实在太剧烈时,我们便忙不迭去干蠢事,诸如写信,让人代为求情,前去看望,表明自己离不开所爱的人之类。

——普鲁斯特《追忆似水年华:女逃亡者》

《红与黑》里,审视小说世界的几乎始终是主人的目光。我们能够潜入自由、冷漠、高傲的玛蒂尔德的意识,然而一旦她变成奴隶,我们就只能借成为她主人的于连的眼睛,从外部来观察她了……普鲁斯特的小说正好相反,透析小说的光芒,赋予光芒以普鲁斯特性质的意识几乎一律是奴隶意识。

——基拉尔《浪漫的谎言与小说的真实》(七)




听凭爱欲膨胀,对于情人来说,后果是严重的。他若想吸引女人对他的欲望,唯一的办法是假装冷漠。
——基拉尔《浪漫的谎言与小说的真实》(七)

不论何种欲望,但凡表现出来,便会刺激或加强竞争者的欲望。所以,要想获得客体,非掩饰自己的欲望不可。
——基拉尔《浪漫的谎言与小说的真实》(七)

当时正在谢朗先生家……慈祥的本堂神甫把他作为神童介绍给其他神甫,不料他疯狂地赞美起拿破仑来,事后他把右臂捆在胸前……这样不舒服的姿势足足保持了两个月,让自己受了如此的惩罚之后,才算宽恕了自己。

——司汤达《红与黑》(上,5)

……黑色世界已然完整地存在于这个幼稚的行为中。吊起胳膊,这是对一时吐露真情表示懊悔……小说后半部,于连勇敢地对玛蒂尔德表示冷漠,这是对再次吐露真情表示懊悔……错误相同,自我惩罚也相同。

——基拉尔《浪漫的谎言与小说的真实》(七)

一个人有钱,有闲,甚至对什么都厌倦……在奢华中长大,从小就习惯于他人的服从,总之,一个人除高雅之外别无其他主张,他就将无时不有一个出众的、完全特殊的面貌……纨绔子弟(dandys)……代表着人类骄傲中所包含的最优秀成分……纨绔风(dandysme)特别出现在过渡的时代,其时民主尚未成为万能,贵族只是部分地衰弱和堕落。

——波德莱尔《现代生活的画家》(九)

纨绔子弟的特点是伪装冷漠。但是这不是禁欲主义者的冷漠,而是为了煽动欲望而精心设计的冷漠,是不断告诉他者“我自得其乐”的冷漠。纨绔子弟想让他者都来抄袭他假装感觉到的对自己的欲望。他在大庭广众之下显示他的冷漠,好比拿磁铁在铁屑里搅动。

——基拉尔《浪漫的谎言与小说的真实》(七)

很久之前,我用了一句非常自相矛盾的话来总结《局外人》:“在我们的社会,一个在母亲葬礼上不哭的人有可能被判处死刑。”我是说,书中的主人公之所以被谴责,是因为他不参与这个社会设定的游戏(ne
joue pas le jeu)。
——加缪《〈局外人〉序言》(1955.1.8)

今天,妈妈死了。也许是在昨天,我搞不清。(Aujourd'hui, maman est morte. Ou peut-être
hier, je ne sais pas.)
——加缪《局外人》(一,1)

他(门房)请我到食堂去用晚餐,但我不饿。于是他转而建议给我端一杯牛奶咖啡来。我因特别喜欢喝牛奶咖啡,也就接受了他的建议。过了一会儿,他端了一个托盘回来。我喝掉了。之后我想抽烟。但我有所犹豫,我不知道在妈妈遗体面前能不能这样做。我想了想,觉得这无伤大雅。我递给门房一支烟,我们两人就抽起来了。

——加缪《局外人》(一,1)

当我们穿上衣服的时候,她(玛丽)见我系着黑领带,显得有点诧异,问我是不是在戴孝。我对她说妈妈死了。她想知道是什么时候,我告诉她:“就是昨天。”她吓得往后一退,但没有发表什么意见。我想对她说这不是我的过错,但我没有说出口,因为我想起我对老板也这么说过。其实说这个毫无意义,反正,人总得有点什么错。

——加缪《局外人》(一,2)

他(老板)计划在巴黎设一个办事处,负责市场业务,直接与那些大公司做生意,他想知道我是否愿意被派往那儿去工作。这份差事可以使我生活在巴黎,每年还可以旅行旅行,“你正年轻,我觉得这样的生活你会喜欢的。”我回答说,的确如此,不过对我来说,实在是可有可无。

——加缪《局外人》(一,5)

晚上,玛丽来找我,问我是否愿意跟她结婚。我说结不结婚都行,如果她要,我们就结。她又问我是否爱她,我像上次那样回答了她,说这个问题毫无意义,但可以肯定我并不爱她。“那你为什么要娶我?”她反问。我给她解释说这无关紧要,如果她希望结婚,那我们就结。再说,是她要跟我结婚的,我不过说了一声同意。她认为结婚是件大事,我回答说:“不。”

——加缪《局外人》(一,5)

默尔索确实没有在母亲的葬礼上哭,这是他生活中可能被邻居批评的一个行为;然而,从这类批评到绞刑架之间有一个遥远的距离,如果默尔索没有杀人的话,这个距离绝不可能被跨越。如果他没有杀死一个同类,即使是最凶狠的法官也不能动他一根毫毛。

——基拉尔《双重束缚》

我全身紧绷,手里紧握着那把枪。扳机扣动了(la gâchette a
cédé),我手触光滑的枪托,那一瞬间,猛然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一切从这时开始了。我把汗水与阳光全都抖掉了。我意识到我打破了这一天的平衡,打破了海滩上不寻常的寂静,在这种平衡与寂静中,我原本是幸福自在的。接着,我又对准那具尸体开了四枪,子弹打进去,没有显露出什么,这就像我在苦难之门上急促地叩了四下。

——加缪《局外人》(一,6)

杀人这件事本身同默尔索其他行为一样是以同一种漫不经心和预示不祥的方式来处理的。因此,预兆性行为和某个下午在地中海游泳或者喝一杯牛奶咖啡之间的距离就逐渐拉近了,我们被不动声色地引向这样一个难以置信的结论——主人公被判死刑不是因为他被指控并且也确实犯下的罪行,而是因为他的无辜,没有被这次罪行玷污的无辜,应该被所有时代的所有人看清的无辜,仿佛一种神性。

——基拉尔《双重束缚》



浪漫主义者不想要孤独,但又得看似孤独……加缪及其主人公发誓与同类只保持最浅淡的联系。至少表面上他们都信守了誓言。默尔索拒绝去巴黎,加缪批评天真得相信交流的作家和思想家。但这个誓言并没有坚定到制止默尔索杀阿拉伯人以及制止加缪写《局外人》……加缪在写作《局外人》时背离了唯我主义,正如默尔索在杀阿拉伯人时背离了它。

——基拉尔《双重束缚》

我摆出一副独立不羁的架势,迫不及待地等着他们自己先开口同我说话……我竭尽全力想要表示我没有他们也活得下去;同时又故意踏着脚后跟,把皮靴踩得山响。

——陀思妥耶夫斯基《地下室手记》(二,4)

为了善始善终、功德圆满,为了使我感到不那么孤独,我期望处决我的那天,有很多人前来看热闹,他们都向我发出仇恨的叫喊声。
——加缪《局外人》(二,5)

这部作品的每一页都反映了内在于杀人案的矛盾和分裂;每一次对交流的否弃事实上又是一次交流的努力;每一个漠然或敌意的表示都是一个伪装的呼吁。

——基拉尔《双重束缚》

……我为他们辩护只有一个条件:他们必须是高贵的杀人犯(bons meurtriers),正如另外一些人是高贵的野蛮人(bons
sauvages)。
——加缪《堕落》

我那些堪称“典范”的被告中,有一些犯了杀人之罪,就是受同一种感觉的驱动。他们处境悲惨,看到自己在报纸上赫赫有名,大概得到某种凄苦的慰藉……要想出名,只要杀掉自家的门房就行了。遗憾的是,这种出名转瞬即逝……何况这一时的风头代价太高。为这些不幸想出风头的人辩护,等于在同一时间地点使自己出名,但手段要经济得多……法官惩罚犯人,被告为犯罪而付出代价;我呢,我却不必尽任何义务,不受审判也不受惩罚,在一片伊甸园式的光明中自由行动。

——加缪《堕落》

当我给卑贱物一种崇高的意义,给寻常物一副神秘的模样,给已知物以未知物的庄重,给有限物一种无限的表象,我就将它们浪漫化了。

——诺瓦利斯《新断片》

目标依然是神圣的自主,然而奋斗的方向改变了。把整个生活建立在自身固有的虚无之上,这是将无能变成全知全能……当心灵的虚无达到极限时,自负人就可以在纯粹自我的本源光辉中把握住自己。

——基拉尔《浪漫的谎言的小说的真实》(十一)

“……认识到没有上帝,而又不同时认识到他自己已经成了神——这是荒唐的,否则就一定会自杀……我还只是个身不由己地当了神的人,我很不幸,因为我必须表现出我能够为所欲为……我要自杀,就是为了要表明我的桀骜不驯和我的新的可怕的自由。”

——陀思妥耶夫斯基《群魔》(三,6)

在死亡面前,人所追求的全能和一种彻底的无能相混淆……基里洛夫从自负之巅跌进耻辱之谷。他终于自杀,然而和其他人一样,他是怀着对自己的蔑视,因为仇恨自己的有限而死的。他的自杀是平平常常的自杀。

——基拉尔《浪漫的谎言的小说的真实》(十一)

西西弗斯的形象并不准确,应该说我们每个人都是自己的达那伊得斯水桶,要想灌满它是白费力气。存在主义者宣布,他们已经放弃这种徒劳。但是他们没有放弃水桶。他们觉得空水桶很壮观。

——基拉尔《浪漫的谎言的小说的真实》(十一)

“其他人与我何干?我和其他人之间的关系马上就要一刀两断了。”
——司汤达《红与黑》(下,40)

他突然想起索尼娅的话:“到十字路口去,向世人请罪,吻吻大地,你在它面前也是有罪的,再向世人坦白:‘我是杀人犯!’”想起这话,他便浑身发抖……他跪在广场中央,磕了个头,吻了吻这块肮脏的土地,感到喜悦和幸福。他站起来,又跪下磕了个头。

——陀思妥耶夫斯基《罪与罚》(六,8)

于连昨晚睡得很好,神情非常镇静,心中坦然,倒可怜起那些怀着忌妒心理的群众来,这些人虽非蛇蝎心肠,但对他被判死刑也会拍手叫好的。使他非常惊讶的是,他在人群里挤了一刻钟之久,不得不承认,他的出现在公众里引起了一片怜惜之情,听不到一句难听的话。他心里想:“这些外省人倒没有我想象的那么坏。”

——司汤达《红与黑》(下,41)

“从前,”于连对她说道,“我们在维尔基森林里散步的时候,我本来也可以感到同样幸福,可惜我那时野心勃勃,总在神游太虚幻境,不把你这条距我嘴唇如此之近的玉臂紧拥在怀,思想上反而离开你去考虑未来的事,为积累巨大的财富而进行无穷无尽的斗争……唉,如果你不到监狱来看我,我就算死了也不知幸福为何。”

——司汤达《红与黑》(下,45)

“我只是相信我的主要思想。这思想就是,根据自然规律,人一般可以分成两类:一类是低级的(常人),这么说吧,仅仅是繁殖同类的材料,另一类是真正的人,也就是有天赋或者才华,能在自己所处的环境里说出新见解……第一类人保存世界,增加世界人口,第二类人推动世界进步,引导世界走向终极目标……”

——陀思妥耶夫斯基《罪与罚》(三,5)

“我想做拿破仑,所以杀人……”
——陀思妥耶夫斯基《罪与罚》(五,4)

克服自恋,是脱离自身,接近他人,然而从另一种意义上说,又是接近自身,脱离他人。自恋认为它选择了自身,然而它的自身既向他人封闭,也向它自己封闭。克服自恋,使我们能够更深地潜入自我,在潜入的同时也就使我们认识了他者。在某种深度上,他者的秘密和我们自己的秘密没有区别。

——基拉尔《浪漫的谎言与小说的真实》(十二)

主角在抛弃了自负骗人的神性之后,便从奴隶地位解脱出来,终于把握了苦难的真相。这种抛弃和创造者的抛弃是分不开的。这是对形而上欲望的胜利,浪漫主义作家因而成为真正的小说家。

——基拉尔《浪漫的谎言与小说的真实》(十二)

如果说艺术对我而言不可或缺,那是因为它决不自我孤立,让我得以在与他人同等的层面上,如我所是地活下去。在我看来,艺术不应是独自享受,而是一种方法,用它来触动最多数的人,向他们展现一种共同苦痛和欢愉的独到图景。它迫使艺术家不再自我孤立,让他臣服于最卑微、最普遍的真理。通常,选择献身艺术的人,都曾自视与众不同。然而他很快会发现,自己的艺术、自己的与众不同,往往就扎根在与所有人的相似之中。一边是他不能割舍的美,一边是他无法抽身的群体,艺术家正是在这种自我与他者的不断往返中锻造自身。

——加缪,诺贝尔奖颁奖晚宴的演讲,1957.12.10

背景乐:



Goldberg Variations, BWV. 988 - Variation 4
S.H.E - 波斯猫
Maarten Schellekens - Jazzy Lounge
Maarten Schellekens - Strijp
Scott Holmes Music - Space Orbi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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